告別“所見即所得”的膚淺,告別“只有一天生命”的短促,走出心靈之“宅”,克服精神之“憊”,培厚新集體文化的精神土層,才能給歷史真正留下屬于我們時代的文化遺產。
在剛過去的“春節(jié)時間”賀歲拜年搶紅包,在將到來的“兩會時間”留言討論看新聞,手機已成為不少人的“外掛器官”。隨處可見的低頭族,從或大或小的屏幕觸摸著這個既近且遠的世界。可是,當我們看手機時,我們究竟在看什么?
去年年底,騰訊公布官方數據顯示,用戶每天在微信平臺上平均閱讀5.86篇文章。以每篇1500字計,一個月下來就超過26萬字,印刷出來是一本200多頁的書。遺憾的是,其中超過一半的篇幅,被情感和養(yǎng)生的內容占據。這樣一本“書”,恐怕難以扭轉“中國人不讀書”的印象,也不足以涵養(yǎng)豐盈的精神生活。不僅僅是在中國,美國埃默里大學教授馬克·鮑爾萊恩對于“把時間都花在了社交網站”上的年輕人,也憂心忡忡。為了提醒埋頭手機者保留一個“與歷史、與藝術、與公民理念相遇”的生命空間,他的書名就叫《最愚蠢的一代》。
“新集體時代”的心靈,遠不應這樣貧瘠。作家博爾赫斯說:如果有天堂,那一定是圖書館的模樣。愛書之人,可能都幻想過這樣一座圖書館:沒有容積的限制、跨越時空的區(qū)隔,“攤開你的手掌,無限在此收藏”。網絡不就是這樣嗎?飛速發(fā)展的搜索技術、不斷擴大的社交平臺,海量的信息、無界的交流,只需在巴掌大的屏幕上敲擊幾下就盡在掌握。從豐富性的角度看,互聯網絕不該成為文化的沙漠,而應是比博爾赫斯的想象更輝煌的“天堂”。
相比國人曾經熟悉的集體生活,今天的“新集體生活”更加開放、更加自由、個性更加鮮明。在網絡的土壤中,即便是荒腔走板的歌聲,也可能因觸動隱秘的心弦而得到共鳴。只是,這樣的個性張揚,雖為文化土層的培育提供了更大空間,卻也“既有繁花,亦生稗草”,讓互聯網文化顯得頗為蕪雜。微信公號不乏“揭秘”“爆料”“有染”等吸引眼球的勁爆詞匯,更有“30歲以前要明白”“中國人轉起來”等或濃或淡的心靈雞湯……這樣的內容盡管無傷大雅,卻也難免讓人擔心它們背后日漸貧血的心靈。
面對泥沙俱下的文化洪流,尤其需要澄清自己的文化水源,才能于沙中淘到金。心理學認為,人更樂于停留在“很熟悉、可掌控”的心理舒適區(qū)。面對可稱浩瀚的網絡,停留在“舒適區(qū)”在所難免。但對于個人,這卻未嘗不是一種遺憾。無論有多么龐大的庫存,你能接觸到的如果只是你知道或者愿意知道的那一小部分,那與其說是看到了世界,不如說只是驗證了自己。從這個角度看,那些無法深究的八卦、那些不知所云的感悟、那些似是而非的謠傳、那些低俗庸俗的段子,不是豐富了你的生活,反而是把你阻隔在了一個偉大的寶庫之外。
互聯網的豐富,正源于其海納百川。網絡時代獨有的文化,可說是一種“新集體文化”。知識之海、觀念之海,在每個“集體人”的參與中更顯無涯。網站“豆瓣”上,無數網友的標記、評論和打分,形成了影片、書籍、音樂的“豆瓣標準”;網站“知乎”中,許多專業(yè)人士分享的知識、經驗、見解,形成了對一個問題的多角度考察。而如博客、微博、朋友圈,離開了成千上萬用戶的參與更是毫無意義。互聯網,網聚人的力量;新集體文化,同樣網聚每個人的文化。
今天的中國人,尚未走出自身“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”,又一腳踏進信息時代的洪流,與全世界一起走進“曠古未有之大時代”。近百年來生活方式的變化,可能比之前上千年更大。
從人類文明進程看,這樣的時刻,往往伴隨著文化活力的迸發(fā)。如文藝復興,如啟蒙運動,燦爛的文化成就,都生長于全新生產生活的土壤。正是從這樣的角度,我們有著怎樣的文化素養(yǎng),不僅僅決定著我們能收獲什么。告別“所見即所得”的膚淺,告別“只有一天生命”的短促,走出心靈之“宅”,克服精神之“憊”,培厚新集體文化的精神土層,才能給歷史真正留下屬于我們時代的文化遺產。